九月蘋果 (2009)

《 變　臉 》

報章雜誌常有那些女星疑似整容的娛樂新聞，八八卦卦的我看得極之過癮，將一張張整前整後的照片反覆對比研究幾乎成為嗜好。結論是，既然不認識那些明星，無從得知真相，反正好看就夠了，管它人工或是天然。明星的臉容變化，凡人不過透過平面的紙張去比較上鏡的前後分別，他們不是身邊的甲乙丙，我們不會知道真人是漂亮了還是醜了，過程痛不痛，可有手尾跟之類。有時候，看到某些巧奪天工，真想發電郵問是誰家醫生的好手勢。

身邊不少朋友試過微整， botox和透明質酸是家常便飯。看着她們的臉，沒有變成陌生的路人甲，仍然熟悉的那位朋友，只是精神爽利得多，將那種自大學畢業第一天正式上班後就長久不散的倦容掃清，和為分不清是水腫還是日久失修的臉頰找回線條。再高超的化妝技巧，卸妝後便打回原形，過千元的面霜，功效從來不及聲稱的神奇，一萬幾千打在臉上，就能得到 7× 24全天候的亮麗，怎計也化算得多。看着別人打甚麼輪廓提升針，醫生小心的在皮膚細細挑針，三十分鐘過後，一個忽然變臉似是年輕了六、七歲的女人抬起頭看我，那刻發誓，以後將買天價臉霜的錢都儲起來打針。

《 講 粗 口 的 女 孩 》

香港的夏天潮濕多雨空氣質素欠佳，對於周身病痛的女孩而言，要渡過這個夏天是十分艱難的。再加上收入不穩捉襟見肘，她的生活更是不好過。女孩目前住在只得一百呎的套房裏，她的工作就是通宵不眠賣飛機餐。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聖誕佳節，飛機全院滿座，女孩推着餐車，口裏嚷着：「先生，請問要雞飯牛薯定意粉？想要甚麼飲品呢？」可是乘客都專注看小屏幕上的電影，對她的話像借了聾耳陳隻耳。

女孩又累又餓，她推着餐車走到一家人座位旁邊，蹲下來替他們拿餐盤，冷不防小男孩將整杯可樂和火車玩具都掃到她肩膀去。女孩忍不住講了一句單字粗口，她看見恤衫上的汽水漬消失了。但很快地，粗口說完，污漬又浮現了。女孩講了第二句粗口，她看見太受歡迎早已賣光的雞飯竟然還剩二十盒。當女孩講了笫三句粗口，她看見分手兩年的舊男友，想起往昔一起的快樂時光。他笑着跟她說：「別害怕，我沒所謂，剩下哪款飛機餐較多就要那款吧。」

當漫長的黑暗過去，溫暖的陽光灑在女孩浮腫的臉上，在她身後是散落一地的粗口，她含笑嘆息，從前的她不是這樣的，人在江湖，粗口橫飛。

《 七 十 二 家 房 客 》

一個單身女子飄泊在外到處租樓為家，她經歷過的， I mean經歷過的奇幻睇樓事件，雖然不會出奇過出奇蛋，但確能滿足普羅大眾的三個願望──好驚、好嬲及好笑。以下我的真人真事，如有雷同，實屬不幸，需找風水佬批流年。

好驚篇──往某屋苑看租盤，當升降機門停定打開時，才踏出一步，友人與我突然心裏一寒開始頭痛。明明是下午一時，單位內全部燈泡開着，卻離奇地半點陽光也不入屋。更驚的是，數層樓之下同一座向的單位，卻曬得我不停出汗！問經紀單位座向，他答：「正西囉。」

好嬲篇──某經紀帶我到一商廈看租盤（是商廈，不是商住兩用），裝修是自七十年代就沒翻新過甩金色天花裂雲石牆身賓館，一層勉強間作兩層共四間房，宜「二百五一次」或拍攝「見鬼 II」。經紀見我面有難色，建議將其中三間租出去幫補屋租。當我面色一黑時，經紀竟然說：「你得一萬蚊 budget想租咩樓呀？」

好笑篇──有一個租盤旺中帶靜剛翻新連全屋家電非常合心意，可是因某些原因不想租下。業主認為好客難求租金一減再減，我不為所動。業主不明所以，我坦白告知從前與男友住在隔壁單位，最後分手收場傷心很久，業主說：「明晒。」

《 燕　窩 》

燕窩會讓你聯想到甚麼呢？總是覺得，燕窩代表富泰舒適，代表不慌不忙，代表一個生活得好的女人。是的，燕窩從來不關男人的事。兵荒馬亂的日子，誰還有空將燕盞先浸泡再揀出偶爾出現的燕窩毛後用心機加冰糖燉成？有閒錢沒時間，買來即食樽裝燕窩已是愛惜自己的表現。過緊日子的時候更不用說，雪耳雞蛋便當作珍品。

最近讀到友人的網誌，說着工作忙碌的中女養生之道，盡量早睡，勤做運動，另加每天吃一小匙燕窩。不知怎地，讀到這句便好感動。一般人會說，很多女人的生活都是這樣的啦，沒甚特別。但她是我認識的友人，記得初見面的時候，她剛畢業出來工作沒多久，比較黃瘦，點着煙輕描淡寫說起從前的苦日子，任何人聽到也覺心酸。

然後，數年過後，每次見她，都較上一次更精神亮麗，談工作談愛情談生活小事，事事處理得宜全上軌道。然後，由失眠時夜夜焗麪包餅乾，改為每天早上的吃一匙燕窩。那一口燕窩，最重要的功效不是延緩衰老讓她百病全消，是證實她有閒暇有餘錢，終於可以掌握到自己的人生，從此以後過好日子。

《 秋　分 》

上星期，同樣亦是星期二，下午二時十分，關上冷氣長期維持於二十四度的家門，準備下樓吃早餐去。剛步出電梯，看到大廈大堂玻璃門外的世界陽光燦爛，穿着 T恤短褲，腳踏深藍小圓頭平底膠鞋的我有點懊惱，心裏想着：「大抵今天不會下雨的了，幹嗎穿密頭塑膠鞋？陽光那樣猛，搞不好焗成香港腳，好不好回家換人字拖呢？」最後，懶散戰勝一切，推開門大踏步出去。

雖然門外是大街，雖然銅鑼灣的空氣污染指數高企，但總是習慣離開家門站在街上時首先深呼吸一口氣。然後，感到帶涼意的風吹到臉上，我聞到秋天的味道。是的，是秋天的獨有的味道，和香水一樣有層次的，與樹葉交集出來的味道。我信自己沒錯，復用手提電話查看農曆再確定，對了，之後一天，就是秋分了。

這個多事多雨多風的夏天，原來要過去了。我喜歡夏天，愛大汗淋漓的感覺，即使有時候悶熱得讓人頭昏腦脹，也勝過苦寒。當秋天將臨，無法不與你暫別，我微笑哼歌「看陽光在閃耀，看你的背影，你不過離開十五秒……」你知道嗎？我已經開始掛念你，直至下一個夏天。